《山寨金秋》
《西米春山》
《山寨冬陽》
《晌午——敞開的門》
《山寨冬夜》
《記憶隆頭老街》
《王村老街》
《晨曦中的天橋山居》
團結報全媒體記者 吳剛
1
畫,是會說話的。
也許,各種藝術,都是語言的不同表述方式。
比如,看王錫忠的畫,看得多了久了,好像就能聽到他在說話。
王錫忠,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、湖南省水彩畫學會副主席、中央民族大學美術學院客座教授、湘西州“武陵人才”……和許多優秀藝術家一樣,王錫忠也有一長串頭銜,但在他自己看來,最重要的,他是一名水彩畫家。
我是美術界的業外人士,不太清楚業內的門道,江湖地位什么的自有其應有的坐標,非我可以置喙。我的印象中,王錫忠話不多,曾經創辦過美術學校,喜歡畫成系列的湘西圖景,還當了多達六屆的政協委員——他做事很有“長性”,“長短”的“長”——我堅信,人格決定做事的風格,也決定藝術作品的風格——而“長性”,來源于性情的穩定和認知的堅定。
堅定者,往往是孤獨的。
王錫忠在我家附近有一間工作室,每次在街上碰到他,他都是一個人,不慌不忙地走。
2024年春節假期,又碰到他獨自前往工作室,隨口邀我參觀,我一點不假裝就答應了,趁機看了他的數百幅作品。
我覺得,他或許真是孤獨的,因為我看到,他竟然在畫里,說了一些簡短的話,每句話,都深藏著不易察覺的隱秘力量。
2
我看到,王錫忠在畫里說,要有泥土。
在我的眼里,泥土是一種很有文化感的符號化的東西。自然、郊野、鄉村,就是泥土;屋舍、稼穡、井垣,就是泥土;煙火人間就是泥土,生活氣息就是泥土,凡夫俗子就是泥土……
人類對泥土的癡迷,大概肇始于遠古時期的農業革命——我想說的是,惟有足夠漫長足夠深刻的農耕文明,才會把對泥土的愛,轉化為審美本能;才會把對泥土的親,突變為基因記憶。
就像很多在城市里長大的人,第一次來到田園牧歌式的鄉村時,看到溪河、農田、菜地、稻浪和炊煙時,通常會產生莫名其妙的親切感、舒適感,這,就是審美本能和基因記憶真實存在的明證。所謂“夢里故鄉”,就是那種明明沒到過、明明沒見過,卻又覺得似乎到過、似乎見過的“故鄉”——答案是,這一世的你,是沒見過,但遺傳基因和文化血脈“見過”,所以你感到親切,所以是“故鄉”。
王錫忠用他的水彩,大量描繪湘西的山水田園、春夏秋冬、市井百態,以虔誠的直覺,畫出了散發著清新泥土氣息的“夢里故鄉”。
今天,藝術表達經過了一輪又一輪的解構和重構,早已變得紛繁高遠,市場也獎勵那些更善于呈現時尚感高級感的作品。
但王錫忠不。
他偏執地調動水彩,樸素地描繪著泥土的氣息,畫作中不帶機鋒,完全屏蔽了許多畫者慣用的高明或聰明。
我想,在藝術上,他可能也是孤獨的。
3
我看到,王錫忠在畫里說,要有風。
是的,王錫忠的畫里,總能感覺到一種“意動”的力量。這力量像一股若有若無的風,輕柔地包裹著你,似乎在溫和地和你商量,不強求,偏偏又能推動你做點什么的感覺。
這風,沒有朝哪走的方向感,也沒有何時走的緊迫感,像極了發動后保持“怠速”狀態的汽車,能給你動力,卻不強制你行動,很舒服。
這種“有風”的作品,不僅僅體現在他的風景畫上,也體現在他的人物畫上,包括《晌午——敞開的門》《江南雪韻》《山寨晨曦》《西米春山》等數十幅作品。畫面上,明明是靜止的場景,沒有樹葉斜落、雨絲斜飛、衣袂斜飄的紋路痕跡,卻氤氳著某種未曾發生的蕩漾。
我不知這種“意動”的效果來自技法還是來自認知,或者兩者兼有,但我清楚地感受到被某種暗涌的澎湃“使動”了,示我以正向的激勵,給我以強大的底氣。在王錫忠水彩畫的意境中,我仿佛化為孤獨的勇者,但憑堅強的意志和旺盛的戰意,就可以登高踏遠、無往不前。
這是為一個人張燈結彩準備的漫天煙花,這是為孤勇者橫掃魔窟準備的盛大儀仗。
人間正道是滄桑,我們都需要獨自面對逆境的勇氣和戰勝消沉的力量。
所以,我覺得,這是王錫忠作品對觀畫者踏雪無痕的體貼成全。
4
我看到,王錫忠在畫里說,要有光。
真的有光。
我見過的每一幅王錫忠作品,都有光。
人生即苦,苦中要有希望,才能繼續苦下去。
因為人生其實就是一個體驗復雜痛苦的簡單過程——從存在到不存在——最終湮滅于黑暗這個結局,卻早已注定。
從某種意義上說,悲劇才是生活的基本色,哪怕穿插了喜劇的片段。
出于對黑暗和未知的恐懼,人類自開智以來,始終在尋找光明。耶和華說要有光,于是便有了光;普羅米修斯盜來天火,給凡人世界帶來了文明的種子;燧人氏鉆木取火,終結了人類茹毛飲血的歷史;戈貝爾、愛迪生點亮了碳絲,改變了人間的夜晚……
火與光,就是希望;有光,就有希望。
看遍王錫忠所有的作品,竊以為最大的特點就是:必有光!
——無論畫面是什么題材、什么基調、什么底色、什么內容、什么場景,你都能在某個地方,找到顯眼的明亮,找到光——每一幅,都能找到光。
王錫忠說:“我喜歡明亮,我覺得人在任何環境下,都應該看到光,看到希望。”
王錫忠說:“越是孤獨,就越需要光。”
王錫忠說:“哪怕身處黑暗,只要天際有一絲微光,人就不會絕望。”
于是,王錫忠的所有水彩畫上,就都有了光。
5
叔本華說,人要么孤獨,要么庸俗。
王錫忠說,人年紀越大,就越孤獨。
也許,孤獨才是最大的自由。只有真正的孤獨,才能夠在意義的虛無中,親吻到本質的泥土;只有真正的孤獨,才能在渡己的冷靜下,鼓蕩起渡人的舒風;只有真正的孤獨,才能在繁華的疑竇里,埋設下破繭的光明。
也許,孤獨本身,就是一種由泥土、風和光渲染的修行。
也許,孤獨就是道之所在,同時又是合道之途。
也許,孤獨才能獲得真正的力量。
“過年后,我準備消失幾個月或幾年,畫一組《湘西百景圖》。”王錫忠說。
“一把年紀,還玩什么消失。”我說。
“只想安安靜靜做點事而已。”王錫忠說。
所以我喜歡王錫忠的畫,我似懂非懂地感覺到,他正在,從孤獨走向孤獨。
本版水彩畫均由王錫忠作